第九章(下) (第2/3页)
李绍宏说,我们组织上只看事实,不听胡说。你讲的没有事实依据。
舒雨霏火了,拍着李绍宏的办公桌嚷嚷,说你们组织上难道都是双目失明?我们家亦适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不清楚?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们家亦适冤枉,不给他平反昭雪?
李绍宏好脾气,不急不躁地说,关于人的问题是一项严谨的工作,我们制定任何标准,都是以事实为准。我个人不否认你反映的情况有真实的一面,但是我们做干部工作必须量体裁衣,依据就是干部履历的记载。这个问题你找我没有用,组织上早有结论,我个人无能为力。
舒雨霏说,有眼无珠,你们都是有眼无珠。
李绍宏苦笑着说,没有办法,现在组织上让我这个有眼无珠的人来当这个政治处主任,我也觉得确实有眼无珠。你舒雨霏同志有能耐,你让组织上把我这个政治处主任交给你来当,我求之不得。
舒雨霏说,狗屁,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个官?你屁也不是。别看你是少校,你连我们家亦适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李绍宏说,那是当然,要不,你怎么会嫁给汪亦适同志而不是嫁给我呢?我当然连你们家汪亦适同志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舒雨霏和李绍宏吵架的事情汪亦适并不知道。
戴上军衔的第三天上午,汪亦适受皖西第一人民医院的邀请,作为专家去为一个疑难重病患者会诊。参加各大医院会诊,已经成为汪亦适的家常便饭,如果是大手术,会诊之后,汪亦适还得亲自操刀。这次也不例外。患者是皖西行署的民政局长,汪亦适看了透视片子,又询问了患者的情况,初步诊断为胸积水。手术之后证明,汪亦适的诊断是对的。
做完手术,已是下午两点,匆匆吃完工作餐,正要返回705医院,离开病房,迎头遇上舒南城和郑霍山。舒南城说,亦适,换了军装,人精神多了。你这是什么官阶啊?
汪亦适还没回答,郑霍山阴阳怪气地说,三个豆,上尉。汪亦适你进步不快啊,1949年你就是中尉了,忙乎了六七年,在朝鲜差点儿弄了个残废,只加了一个豆。
汪亦适冷冷地看了郑霍山一眼,没有理睬他,转向舒南城说,世叔,这段时间我和大姐都有点忙,没有回家看望二老。
舒南城说,忙好啊,忙着说明工作重要,忙着充实。你们也不用惦记我们。我们也有很多工作要做。逢年过节回去看看就行了。
汪亦适说,世叔到医院来做什么?有病人在这里吗?
舒南城说,这话要问郑霍山。郑经理跟几家大医院都订了合同,中医药材基本上都是我们舒皖药行供应。为了确保诚信,我们每半个月就要到医院调查临床情况。
汪亦适笑笑说,哦,是这样啊。郑霍山这个国军医科学校的高才生,自命为未来皖西外科第一把交椅的西医天才,居然成了中药贩子,真是时也命也。
正说着话,皖西第一人民医院的姚副院长从老远迎过来了,握着舒南城的手热情地寒暄,招呼大家到会议室喝茶。汪亦适想走,舒南城说,亦适,你是医生,也听听我们舒皖药行的情形嘛,不要走,一起喝茶。
汪亦适觉得不好回绝,只好说,那好,我也长长见识。
到了会议室,坐定,姚副院长就开始向舒南城介绍情况,无非是药材质量上乘,价格合理,薄利多销,供货及时,医护人员和患者都很满意,感谢舒先生一如既往为病患着想。
趁姚副院长和舒南城谈得热烈,汪亦适压低声音对郑霍山说,你这个狗腿子,还真是无孔不入,帮资本家把生意打点得不错啊!你想以此讨好我岳父,打我姨妹的主意,我跟你说,休想!
郑霍山嘿嘿一笑说,这话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应该是咱们的泰山说了算。
汪亦适说,无赖!什么叫咱们的泰山,那是你的泰山吗?
郑霍山说,现在不是,暂时不是,将来必是。汪上尉你别神气,别看你现在穿这身小孩屎一样的黄皮,肩膀上扛着三个豆,可是老泰山不一定总是宠着你。当我正式成为舒家乘龙快婿之后,老泰山的家我能当一半,你信不信?连肖卓然都不是我的对手,总有一天,我会让老爷子对我言听计从,那时候,我就是你们的半个老泰山。
汪亦适说,你这个反动派,狼子野心不小啊,可是你在做梦!不过,看在你还披着一张人皮的分上,郑霍山先生,我得提醒你,为人民医院提供药材,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不能当奸商哦!抗美援朝战争中,有的药材商向志愿军销售药材,以假充真,以次充好,那是要枪毙的。
郑霍山说,汪亦适,你可以小看我,但是你不能小看舒皖药行。你讲这话,其实就是诋毁咱们的老泰山,我把这话转告老爷子,没准他会照脸扇你两耳光子。
汪亦适说,哈哈,你这个反动派,不是造谣生事,就是告密点火。悉听尊便!
郑霍山说,我犯不着去告你的密。不过,我也得提醒你,我郑霍山现在不是什么反动派。我虽然在公私合营企业工作,但我是皖西行政公署正式录用的国家职工,从一定程度上讲,我是国家政权的代表。用你们当年的那一套说法,你甚至可以认为我是组织上派遣到私营企业里的地下工作者。
汪亦适说,哈哈,我这个人是无神论者,过去一向不迷信,但是我现在总算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鬼了。
郑霍山说,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汪亦适说,一个活生生的鬼就坐在我的身边,就在我的耳朵边上说着鬼话。你也算地下工作者?你要是地下工作者,那我岳父成了什么?我岳父难道是国民党?你说话要放尊重点!
郑霍山说,这个你吓不住我。咱们的泰山是什么人?咱们的泰山当然不是国民党。咱们的泰山是红色资本家,身在曹营心在汉,他老人家才是我党最大的地下工作者。
汪亦适说,闭嘴!什么我党,国民党吗?
郑霍山说,我党是共产党。虽然我现在还不是我党党员,但是我写了入党申请书,我已经是我党的外围同志了。
汪亦适说,郑霍山,我跟你说一句真心话你听不听?
郑霍山说,你说吧,你就是说鬼话我也照样洗耳恭听。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汪亦适说,你要是能够入党,我就把这个茶杯吃下去。除非共产党的眼睛被鬼蒙住了。
郑霍山眼睛一骨碌,做鬼鬼祟祟状,然后贴在汪亦适的耳边说,汪亦适,我可以把你这话理解为反党言论,我报告给你们705医院,可以判你八年刑你信不信?
汪亦适说,你报告吧,但愿有人相信你的鬼话。
这边一直叽叽咕咕,那边舒南城和姚副院长也谈得投机。聊了一阵,舒南城说,啊,你们这两个老同学好久不见了,还真有不少话啊。
汪亦适说,世叔,你们有公干,我可以走了。
姚副院长说,汪医生你急什么急?你是我们第一人民医院的救星,今天正好令尊大人也来了,晚上请你赏个光,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汪亦适为难地看着舒南城,舒南城说,吃饭倒是不必了。不过,我想让亦适跟我们一起听听医院对舒皖药行药材的使用情况。亦适,方便吧?
汪亦适连忙说,好,我听世叔的。
08
肖卓然为丁范生想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向政委于建国反映,丁范生院长的思想现在已经腐化堕落了,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了。要挽救同志,要教育干部,要改变风气,要阻止丁范生同志继续向贪图享受腐化堕落的泥坑继续滑下去,要对他大喝一声,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肖卓然想出的第二个办法是向皖西警备区党委写信,还是反映丁范生的问题。
当天夜里,肖卓然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反映丁范生的问题,他的决心是下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共产党员,革命军人,反映问题,光明磊落。一想到这里,肖卓然就有点激动,就有点天地正气凝于心间的冲动和豪迈。这是上半夜的感觉。
到了下半夜,肖卓然的想法又有一些变化。他想到了后果。后果是什么呢?如果丁范生的问题反映上去了,被上级重视了,丁范生受到处理了,轻则批评,重则处分,再重则被撤职查办,那么,别人会怎么看他肖卓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抢班夺权,邀功讨赏?这些也许都无所谓,他是按着一个革命者的原则来决定自己的行为,他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他不能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这段时间肖卓然每天都是很晚入睡,医院里的事情太多,医疗上的,人事上的,还有科室建设、人员培训、后勤供给。丁范生倒是放权,甚至在中层领导会上说,你们只要对肖副院长负责就行了,请示汇报一律找肖副院长。看起来肖卓然的权力很大,但是他的权力仅仅限于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说修建院墙、给后勤更换炉灶、给医护人员发放劳保、维修医疗设备,等等。但凡大一点的举动,还是得向丁范生汇报,尤其是人事权和财务权。
这两年705医院进了一批从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但是一直当实习生,跟在老医生的后面当助手,有些甚至就是当护士用。事实上经过半年的考验,有些已经完全可以胜任主治医生的工作,肖卓然非常希望尽早把这些人放到一线去锻炼,报了几次方案,都被丁范生束之高阁。丁范生说,这些洋娃娃懂啥,纸上谈兵差不多。各个科室的老医生,多数都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经验丰富,先带一带再说。
肖卓然说,早一天让他们独当一面地工作,就能早一天充实业务力量。像这样老是让他们当助手、当护士,那他们永远也没有提高的机会。
丁范生不以为然地说,你没有打过仗,你不知道战争有多么锻炼人,战争中锻炼出来的医生,都可以以一当十,连卫生员都可以做手术。
肖卓然心里说,我怎么没有经历过战争?我在朝鲜战场上是705医院的医疗队队长,战场医疗我比你懂得多得多。但是这话他没有当着丁范生的面说,跟丁范生基本上没有道理可讲。
还有一件让肖卓然如鲠在喉的事情就是军官俱乐部。705医院还不富裕,设备和住院条件都很差,但是军官俱乐部却被丁范生收拾得花里胡哨、张灯结彩,还配备了皮沙发,购买了留声机。晚上跳舞的时候,还有牛奶、面包、汽水。丁范生这个土包子本来吃不惯牛奶、面包,但是为了跟上形势,硬着头皮往下灌。为了打造这个俱乐部,丁范生还穿着皮鞋跑到南京参观了几支部队的俱乐部,回来后就要重新装修,振振有词地说这是按照苏联老大哥的模式,要学习社会主义的先进做法。
肖卓然在会上说,苏联老大哥有很多好的传统,苏联卫国战争最艰苦的时期,斯大林连自己的口粮都限量了。我们中国红军长征的时候,彭德怀的部队搞到了一碗猪肉,彭德怀舍不得吃,送给了朱总司令,朱总司令舍不得吃,又送给了毛主席,毛主席也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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