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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下 少年轻欢老来喜薄 中年疲沓诸事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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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下 少年轻欢老来喜薄 中年疲沓诸事窘迫 (第3/3页)



    “来,今天咱唱《群英会》,一人一角!建国哥唱宋真宗,能你唱杨宗保,我唱寇准,剩下的人我也包啦!咋样?”白发苍苍的马行侠兴致大发。

    “诶诶诶我不行!你俩个唱,我不会唱这个,听都没听过!”钟能往后退步。

    “敢说不会!咱作碎时一到逛庙会唱大戏肯定有《群英会》!”行侠直戳钟能的脑门。

    “真个不会唱呀我……”钟能拒接话筒。

    “调调差不太多,你捡那戏文少的随便吼两下,意思意思!”老马也劝。

    “哎成吧,当给你俩伴唱了。”钟能无奈,接了话筒。

    三人面对架子站成一排,架子上是提词器,架子扎在草地上,草地在公园的一处山头上,山头四周无人,恰有一盏贼亮的路灯。前奏完毕,三人润了润嗓,提气准备。行侠一手握话筒一手捏遥控,两腿八字步,鼻孔朝南海。

    “闲坐寒窗读周易,五车诗书胜难提。有朝皇榜表名姓,掌上摘桂步云梯。一朵梅花飘又飘,东鸟玉兔起金鳌。打从广寒宫中过,三花渺渺紫云滔……”

    清风徐徐,像极了西北深秋的清冷。故乡的人们在深秋时停下地里的活,闲暇时掏出满是尘土的二胡、板子和唢呐,在隆冬来临之前奏响雄壮的号角。

    三人进入角色正洋洋得意地卖嗓,没多久呜呜呜两辆警车从草地低处开到了山头上,以噪音污染为由制止三人唱戏。

    “那边不是有年轻人在弹琴唱歌吗?怎么不说他们呢!”行侠不得意,心里特不爽。

    “他们声音不大,你们这声音太大了,是人家对面小区的住户投诉的。”民警非常严肃。

    “啧嘚嘚嘚,我们调小点。”行侠表演调声。

    “那成,走吧!”两民警见状一合计,呜呜呜地骑摩托车走了。

    有点扫兴,三老头不在意,换了曲目接着在南国的山头上唱西北的秦腔。老年人的快乐,就这么纯粹简单。

    “东南角起黑云半明半暗,太上爷骑青牛夜过函关。盘古时开天地苦苦修炼,罗浮洞兄修炼一洞神仙。太师闻下西岐鏖兵布战,兵不胜罗浮洞来把兄搬。兄下山随带着宝贝三件,定海珠金蛟剪缠海铁鞭。头一阵杀周兵亡魂丧胆,第二阵兄战败十二大仙。三阵上杀子牙闻风逃窜,禅教里门人多法大无边。杨二朗他凭的七十二变,李哪吒足登着乾坤二圈。雷震子展双翅空中鏖战……”

    几个折子戏罢了,三老汉气短沙哑,体力不支、唱不了了,坐草地上休息。天冷、地湿、人寡、时迟,各自惦记着家里,没多久摆手散了。行侠拉着家伙事儿原路返回,老马打车先送钟能回家。下午三人碰头时钟能一脸乌黑沉默寡言,此刻分别脸上器件灵活、嘴里废话不断,老马挺得意的。

    这几日钟能想孙子几乎思念成疾,做什么事也提不起劲。每天晚上给孩子打电话娃儿依然不开口,老头心里难受,一想到往后学成可能要成哑巴了,心酸难于外人言。不仅如此,晚上听老马洋洋洒洒地讲他家漾漾仔仔、行侠有意无意地卖弄他家大孙子小孙子,钟能脸上笑哈哈心里苦哈哈,揪得不是滋味。梅梅今年上学走了,学成突然搬家走了,孩子不在身边,他的生活失去了重心,歪歪扭扭好像随时会塌,连冲之大道上补鞋的老刘也嗔骂他一把年纪还想不开。

    老马晚上到家时,仔仔和漾漾正跟奶奶打视频电话。董惠芳想邀请漾漾去湖南过年,桂英舍不得,漾漾也不想去。老人跟小的聊完与大的聊,和大的聊完而后跟媳妇聊。婆媳俩之间的话题除了孩子便是中间人——何致远。提起致远桂英句句说实,却句句带有立场,将近来致远的种种不合理、不好看的做法一股脑说给婆婆听。董惠芳听出了儿媳的意思,这头打完电话,那头立马训斥儿子过年一定要早早回家、要多关心桂英、别不成熟老耍脾气、多陪陪孩子等等等等。

    生了一天闷气的何致远听母亲大晚上打来电话唠唠叨叨讲的全是这些,又烦又恼,特别是当母亲问起找工作如何时他更无言以对,没聊几句速速挂了。中年人目下的处境着实尴尬,不上不下,左右不是。一有面试焦虑得大半夜睡不着,没有面试迷茫烦躁得一整晚难安心。一个人窝在狭小脏乱的出租屋里,不是焦虑,便是抑郁。他常幻想着桂英或儿女能过来看他,可他执拗地从不告诉家人自己具体住在哪里;他常幻想从岳父哪里得到些人生箴言或者鼎力支持,可他又躲躲藏藏的怕老人看穿他的没底气;他寄希望于书籍和书法能让自己沉下心来,可热锅上、巨浪中的他没有丝毫多余的能量安抚自己。

    妄他当了小半生的为人师者,妄他看了成堆成堆的经书名着,到了事跟前统统不顶用。食古不化,述而不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讽的正是他这样的读书人。回顾这半辈子,读了那么多书,一来贪婪为猎奇,二来虚荣为卖弄,究竟有几本几句为的是修身养性,如今不敢算计。那么多正确的大义大理,没一样被自己吸收,白白用千古教化洗脑多年,最后仍是一身污垢、两手空空。可惜大半生咬文嚼字酸溜溜、傲然然,可怜大半生自以为饱读诗书、污泥不染,可笑自己果成了百无一用的书生!

    自以为出了学门,实则从未踏入。好大一个误解,仿佛败坏了此生。

    今晚失眠的还有一人——马桂英。

    好像夫妻分房久了也没那么糟糕,一个人多自在,一张大床想怎么翻身便怎么翻身,不用担心对方有没有失眠,不用顾虑晚上睡晚了互相干扰。好奇怪,甜蜜蜜的他们俩,已经分居了这么久,竟感觉有点清净自在。是否夫妻关系到了一定境界分居是种必然?是否两人待久了偶尔分一下夫妻关系会更好?是否老夫老妻了分不分居早无所谓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思考如此幼稚的问题,黑夜里马桂英轻轻一叹,翻了个身,枕在了老公的枕头上。

    人谁无迷茫?

    人生的迷茫并非只有工作没着落、情感没着落、家庭没着落这几种。有些迷茫散落在健全睿智中,有些迷茫分布在和谐美满里,还有些迷茫穿插在幸福富贵的彩色毛衣里。

    程式化的生活好似灭了火的烟头,马桂英只负责让程式化延续,如同尽职的房东照料一栋大楼,却忘记了每天还有落日,还要浇花,还可以踩着落叶在浓**上散散步看看天。她极力地维持这种程式化,因为程式化确保了她小家庭的健全、和谐与幸福,但在日复一日的程式化里,她迷茫了。好似家里烧水的壶一样,疲劳过度,想要罢工。

    起初,一月工资一千的时候,她奢望能拿到一千五就非常满足了;接着,一月三千块的时候她认为月薪五千才是一般人的水准;后来,一月一万元了她总觉得不够花、处处紧巴;再后来,年薪几十万依然感觉穷。工作报酬带给她的幸福感慢慢在减少,哪怕是他人认为满意的年薪也不再能带给她惊喜。可是一旦报酬减少,她便彻底慌了。好比那栋大楼一样,今天要补墙明天要修水管,后天空出一间房她老操心租不出去,她的心被琐屑填满,看不到大楼的壮观和整洁。

    什么样的年薪最让人感到幸福?有没有权威的研究报告?收入和幸福是什么样的曲线关系?也许,当一个人寻求外在的认可时,他永远不会得到十足的安全与幸福,因为永远有人比他更富有富贵。马桂英当然也想寻求生命内在的驱动力,好比致远看本书很有成就感、老头唱回秦腔很得意一样,奈何她找不到。

    “放假了你怎么安排?你哪天回去,我帮你抢车票吧!”男孩搂着女孩说。

    “不用!我还没想好哪天回去呢。”女孩斜脸发愁。

    “我回去了先去老家看我爷爷奶奶,然后去欧洲旅游。我爸爸安排了全家出国游,说是要检测下我的英语学得好不好!哼哈!”男孩笑着摇头。

    “我……哦那挺好的。”女孩由衷羡慕。

    “你想去吗?你想去的话我让我爸安排一下。”

    “不用了,我要回家看我爷爷,还有我妈我弟他们,超级想他们。”女孩说着眼尾渗出一颗泪。

    “好吧。你又怎么了?下周考完试,我们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好不好?近处有榕树古寨、吊脚楼、汉王庙,远一点的缙云湖、杜福山、钟神村……我们俩人一直没有单独相处过,你师兄我的某些天性遭到了压抑……俗称饥饿……怎么办呀……”男孩将头埋在女孩颈窝里说着热乎乎的悄悄话。

    “啊……我……我考完试跟学院三班的张红岩一起做兼职,三天时间,一个师姐带着我们去,我早答应人家啦。”

    “哎……好吧!又是先斩后奏,可是我……馋了……饿了,想一口吃掉你!怎么办?你再不治治,我要走火入魔了……”男孩抱着女孩肆无忌惮地吻了起来。

    钟雪梅无奈。男朋友整天想着看电影、聚会、出外游,自己整天想着责任、强大、赚钱。一个要行周公礼,一个要当花木兰,好一对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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