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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叹高山流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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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叹高山流水(四) (第3/3页)

,让我不至于失去你这个绝好的对手吧,前面就是兰若寺了,陪我去礼佛吧。”虽然是疑问的话语,但是语气肯定,丝毫没有留给杨宁思索的余地,不过杨宁却也不愿拒绝,不知怎么,他隐隐感觉到,这一战自己虽然取胜了,可是似乎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轻轻点头,和平烟并肩向兰若寺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不知怎么,杨宁心中涌起无限怅惘,只觉得这段路未免太短了。

    兰若寺是金陵有数的禅院,今日又是庙会,所以寺门大开,香客如云,两人随着人流走入佛寺,平烟目光见正殿香客众多,便绕过正殿向后面走去,杨宁并无目的,也跟着平烟走去,后面的数进佛殿,几乎都是熙熙攘攘,两人索性继续往里走,直走到佛寺最后面的一处佛堂,才觉得清静许多。这里原本是僧人清修之处,已经不接纳香客,原本有几个僧人想要过来阻止,但是一触到两人冰冷的眸子,就吓得避了开去。

    两人径自走进佛堂,这间佛堂供奉的是文殊菩萨,佛前供桌上放着香花鲜果,两盏长明灯灯花摇曳,供桌前放着一个铜香炉,里面几束清香袅袅升起,香炉前面放着四五个半新不旧的蒲团,整间佛堂纤尘不染,只余淡淡的清香气息,两人迈步走进的时候,正看见一个黑衣僧人在那里扫地,看到两人走进,那僧人神色略显惊讶,略一停顿,却没有上前拦阻两人,只是放下了扫帚,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见礼道:“贫僧玄海,见过施主,两位若想进香,需到前面的大殿,这里是敝寺僧众清修之所,是不接待宾客的。”

    平烟瞥了这僧人一眼,只见这僧人大约十八九岁年纪,相貌清秀文弱,肤色白皙,眉宇灵动,若非穿着僧衣,头上戒疤鲜明,多半会令人以为是一个少年书生,淡淡道:“既是佛堂,如何不让礼拜?”

    那少年僧人眼睛一亮,欣然道:“施主说得不错,是贫僧拘泥了。”说罢取了两束清香过来,递给平烟和杨宁。平烟接过清香,在佛前拜倒行礼,杨宁却不肯接,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佛像,那少年僧人奇怪地问道:“施主为什么到了这里却不肯拜佛呢?”

    杨宁仰首望着佛像,漠然道:“不过是泥塑木胎,我为什么要拜他。”

    少年僧人瞠目结舌,全没想到有人会在佛堂里面出言不逊,脱口道:“文殊菩萨有无上智慧,广渡众生,怎可不拜。”

    杨宁却不答话,眉宇间闪过桀骜之色,竟是丝毫没有下拜的意思,那少年僧人却也非常执拗,拿着香挡在杨宁面前,显然杨宁若不下拜,他就不肯罢休。正在僵持的时候,平烟已经漠然道:“你我今生已经是不死无休,何不在佛前盟誓,订下决战之约,也免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杨宁略一思索,也觉得平烟说得有理,如果自己日日都要担心平烟来寻仇,岂非太过辛苦,还不如约定战期的好,便取了香在佛前拜倒,却看着平烟道:“烟姐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拜上一拜,不过却不知道烟姐想如何订约呢?”

    平烟深深望进杨宁那双幽深冰寒的凤目,淡淡道:“其实你我都清楚,师父的死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我来寻你之前,就已经决定,若是今日杀你不死,终生都不会再用这个理由寻你报仇,不过此仇此恨,我也不能忘怀,你我本就是一生的对手,你进境很快,想必三年之后就会和我有一战之力,到时候我自会来寻你决战,败者便要接受惩罚,直到下一次决战之期。”

    杨宁凝神思索了许久,答道:“好,却不知道烟姐用什么当作惩罚呢?”

    平烟目光低垂,冷然道:“死亡对你我来说,并不是最重的惩罚,不如我们这样约定,落败之人在下次取胜之前,每次相见,不论对方有何等要求,都要惟命是从,不许违背。”

    杨宁忍不住看了平烟半晌,他心中明白,这女子和自己一样,都是万万不能忍受被人驱策,这样的惩罚果然是最合适不过,当然从另外一个方面看,他和平烟也都没有役使他人的习惯,这个惩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最是合适不过,只是不知怎么,他总觉得一旦答应,似乎会失去什么,但是触到平烟淡漠的目光,他还是默默点头应允了。

    平烟见状只觉芳心如碎,直到这次和杨宁重逢,她才明白了自己的真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宁的影子已经深深印在了心底,原本以为是这少年和自己相投的性情而生出的惺惺相惜,却不知在何时已经变质,每当想起这个尊贵无比,却是身世凄凉的少年,就觉得心底隐隐作痛,即使在得知恩师亡故的消息之后,那种悲愤痛恨,也多半是因为杨宁这个人,而不是杀师之仇的缘故。以她的洒脱和见识,经过这么长时间,自然已经想通当日杨宁的不得已,她更明白恩师的性子,绝不会希望有人替她报仇。可是惟有将这个少年置于敌对的位置,她才能够彻底断绝心中那一缕情愫。大道无情,若想臻至武道的至境,人世间的种种牵绊,都要一一斩断,更何况是儿女私情。

    其实她今日的杀意本就不坚,只因若是杀死了杨宁,只怕这少年的影子从此再也不能在心底抹去,反而是此刻和杨宁达成的协议,才是在两人之间划出鸿沟的关键,两个人都是一般的孤傲,万万不能容忍屈膝向人,从此以后,两人纵然朝夕相处,也无法消减心中的对立,而这样的对立,必然会促使两人在武道上的飞跃。唯其如此,她这一生中唯一可能爱上人的机会却从此断送了,纵然成就大道,也必会留下永远的遗憾,或许在今后的岁月里,她会偶然想到曾有一个少年亲切的呼唤自己“烟姐”,可是在平淡如水的人生中,那将是多么微小的波澜。

    纵然柔肠百转,可是平烟毕竟是心志坚定的人,一旦作出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掩去心中狂澜,和杨宁在佛前拜了三拜。盟誓已毕,平烟起身之后,对那少年僧人道:“听说贵寺的签语颇为灵验,不知道小师傅可有签筒。”

    那少年僧人原本正在奇怪两人的盟誓内容,闻言略一迟疑,却终于走了出去,不多时拿了一个签筒进来,递给平烟,平烟默默祝祷了片刻,取了一支签出来,然后将签筒递给杨宁,杨宁从前也见过青萍求签,便也依样画葫芦,在心里默默祝祷道:“烟姐放弃向我寻仇,必定要承受许多压力,若是菩萨当真有灵,就告诉我是否有朝一日可以完全化解烟姐心中的仇恨吧。”

    捡起木签,杨宁仔细瞧去,却是一支中平签,也不知道是吉是凶,离开佛堂,到前面的知客僧那里要来了签文,杨宁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回首海山何处,千里共襟期。叹高山流水,弦断堪悲。(注1)”杨宁只觉心头微震,不由将签语捏成了一团,转头看向平烟,却见平烟已经揉碎了签文,神色漠然依旧,但是那一双原本清冷冰寒的眸子里竟已是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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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辛弃疾《婆罗门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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