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心无意(中) (第3/3页)
持大局,而不是如今这般,徒令幽冀内部不和,将有萧墙之变。”
青萍神色不虞,冷冷道:“越公子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可知道其中血泪交缠。郡主昔日放弃争夺帝位,这是郡主的大义所在,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这一步若非英雄豪杰,岂是这么容易放弃的。其后大陈初建,根基不稳,郡主并没有逞强逼迫朝廷,而是安民守边,不负社稷黎庶,可是杨威身为九五之尊,却趁人之危,无故讨伐,以至郡主心爱之人殒身,又勾结那无情无义的岳秋心,挑拨郡主父女亲情,挟持郡主义子罗承玉,逼迫郡主让步,越公子说得轻松,莫非只有郡主不顾父女情义,舍弃对罗将军的深情,忍看爱人的最后一点骨血牺牲才是大仁大义么?郡主若是这等枭雄人物,当初又何必舍弃帝位,甘心为朝廷藩篱呢?而且你凭什么以为郡主既然已经嫁入了皇室,就应该遵行什么三从四德,将幽冀王位双手奉上。朝廷无义,逼迫郡主下嫁,别说是郡主这样的奇女子,就是换成了我,也断然不容朝廷的势力再度侵入幽冀,以致旧恨难偿,郁郁而终。九殿下虽然是郡主亲子,若他真是孝顺之人,就应该遵从母命,不要觊觎幽冀权势,否则他也不配做郡主的儿子。”说到此处,眉宇间已经露出峥嵘锋芒,颜色更是凛如冰雪。
青萍心潮澎湃之下,竟是负手而起,目光越过舷窗,只见窗外江水滔滔,更觉心中悲愤,宛若东流之水,无休无止。她性子传承自父母,既有父亲的纵情任性,也有母亲的刚烈果决,平日虽然是言笑晏晏,但对于在意的事和在意的人却从来看的比生命还重,火凤郡主对她来说虽然只是素未蒙面的传说人物,但是自从在师尊口中得知有关火凤郡主的点点滴滴之后,她早已经将那人当成了心中最崇敬的偶像,不论何人,都不能对其不敬,所以虽然现在她和子静还是在隐藏身份的时候,却也没有隐忍不言。
正在这时,身边青影一闪,有人递过一样东西来,青萍微微一怔,低头看去,白皙如玉的手掌上放着一具青黑色的六孔陶埙,形状如梨,古朴雅致,握在手中冰冰凉凉,十分可爱。青萍顺着那人手臂望去,果然看见杨宁那双幽深冰寒的凤目,只是那双眼睛除了平日惯见的温暖之外,还有几分深沉的痛楚,虽然被流光溢彩的眸子遮掩住了,但是以青萍对杨宁的了解,却知道此刻的杨宁心情也极不好受。青萍大事聪明,身边的小事却总是糊涂一些,至今也没有想过杨宁的身份会有什么问题,在她心目中,杨宁只是她至亲至近之人罢了,此刻虽然见杨宁神色悲伤,却只当他为自己难过,故此前来安慰自己。
心中了然之后,青萍再度检视手中的陶埙,只见这具陶埙不论是做工还是陶土上面的纹路都是十分精致,想来不是寻常匠人烧制,杨宁多半是因为昨日自己说过的要教他乐器,才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具陶埙来,幸好这陶埙吹奏起来的技巧颇为简单,而且自己也曾练习过几个月,否则可真要被这小子将了一军呢。不知怎么,望着杨宁呆愣的模样,青萍心中生出莫名的笑意,就连方才的悲愤之情也淡了许多。目光在陶埙上流连了片刻,突然甜甜一笑,也不走房门,身形如飞花柳絮一般从窗子掠出,杨宁毫不思索地随之而去。
两人到了船头之上,青萍立在风中,将陶埙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试了一下音色,便吹奏起来。风中立时响起凄婉幽深的曲调,听在耳中犹如秋风落叶,悲怆难言,那明亮凄婉的音色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一颗心都颤抖起来。
杨宁沉醉在埙声之中,心思却已经飞到了远处,方才青萍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在他耳边不断的回响着,以前青萍从来不问自己的身世,现在要不要主动告诉青萍,自己就是火凤郡主的儿子,那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九殿下呢?就连青萍也不喜欢自己和罗承玉相争,如果青萍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会不会不再理会自己呢?越想越是难过,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寂寞,可是自从他清醒过来之后,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像从前那般漂泊无依,若是就连青萍也不再理会自己,那么自己纵然连成了盖世武功,就是将心中最为怀恨的罗承玉杀了,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呢?正在他暗自伤感之时,一个温暖柔软的娇躯已经依偎在他胸前,杨宁低头望去,正看见青萍那双秋水明眸,四目对视,顷刻间仿佛已经说过了千言万语,那种温暖和柔情,让杨宁再难自已,忍不住从后面伸手将青萍紧紧抱住,凛冽的寒风之中,两人仿佛结成了一体,就连幽深凄凉的埙声中也仿佛隐隐透漏出烈火一般的热情。
杨宁和青萍两人在船头相依相偎,旁若无人,越仲卿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就是再没有经验,也知道自己恐怕是上当了,这两人的神态举止过分亲密,哪里像是姐弟至亲,而且原本他们说是被兵灾所迫句族南迁,若真是如此,身受背井离乡之苦,这位许姑娘怎还会对火凤郡主如此崇敬,想到自己竟然上了这对少年男女的恶当,更加一颗心都沉沦在那花言巧语的少女身上,越仲卿恨不得将他们两人丢下江心,想到此处,越仲卿迈步就要向外走去,就是不忍这么做,也要将那两人痛责一番。
岂料他身形刚动,已经被两人紧紧扯住,回头一看,却是詹管事和小三,詹管事神色还算平静,只是目中隐忧重重,而小三却已经是满面惊慌,紧呀着牙关抱着自己的双腿,好像唯恐自己脱身出去一般。越仲卿心中一动,低声问小三道:“小三,你知道了什么?为何如此害怕?”
小三张口欲言,但是眼前不知怎么浮现出杨宁冷酷的眼神,虽然杨宁没有直接说明,但是他很清楚杨宁是不允许他泄露两人的身份的,如果他当真告诉了公子,只怕公子会有杀身之祸,在险些被春水堂所杀的时候,在他从痛苦中醒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害怕,甚至知道了杨宁的真正身份,他所流露出来的害怕也不过是单纯的畏惧,畏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杨宁魔帝的声名和手段。可是这一刻他当真害怕起来,整个身体都在轻轻颤抖,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宁和青萍会突然不在意身份的泄漏,莫非他们已经决定杀人灭口了么?
虽然小三没有说话,但是詹管事和越仲卿都已经心有领悟,越仲卿只觉愤怒无比,詹管事却已经在盘算接下来的计划,他久经风霜,自然能够感觉到头上笼罩的阴云,但是从他对这对姐弟的印象来看,又感觉不到暴戾之气,左思右想,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所以他低声对越仲卿说道:“二公子不必担忧,我见这两人目正眸清,并非阴险深沉之人,或者任性纵情一些,绝非铁石心肠,二公子与他们无仇无怨,又曾经援手于他们二人,他们并非一定会痛下杀手,事已至此,公子不妨装作糊涂,和他们周旋下去,只要故作不知,未必没有生机,但是此刻却是万万不能再去得罪他们的。”
越仲卿毕竟秉性聪明,詹管事略一点拨他已经醒悟过来,方才不过是被激怒冲晕了头脑,此刻清醒过来自然明白当前的要务是将这两人好生送到地方,最好是好聚好散,他仔细将相遇之后的事情想了一遍,发觉现在最危险的正是自己,如果自己方才没有猜错,那对少年男女不过是以姐弟名义相称,实际身份多半是一对小情侣。那么自己今日上午对那女子表露情意,只怕会犯了那少年的忌讳,而方才似乎自己又得罪了那女子,这样看来,当真是有危险的。略想了一想,他低声问詹管事道:“可能先下手为强?”
詹管事略一犹豫,道:“我看不出他们的深浅,天下间有很多门派,武功可以速成,虽然他们年纪不大,但是武功未必就比不过我,而且只见他们两人方才掠空而出的身法,转瞬即逝,毫无烟火之气,我恐怕就无法做到。”
越仲卿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小三道:“你也别隐瞒什么了,一旦他们平安离去,难道你还会隐瞒我么,如果不让你说出去,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人灭口,既然那许青没有将你丢在彭泽,反而将你带了回来,说明他对你并无恶意,不会因为你向我透漏一些真相而震怒的。更何况,现在他们明显已经不想掩饰身份,你若是不说个明白,一旦我们触犯了人家的忌讳,可就悔之晚矣了。”
小三听了觉得有理,既然越仲卿并不害怕,他也就不担心牵连到公子了,便将自己所见所闻全盘托出,虽然他没有看见杨宁和柳天雕谈话,但是只凭那废园里面满地的尸体,就足以令他胆战心惊了,所以言语虽然清楚明白,但是语声却不免有些破碎惶恐。尽管如此,詹管事和越仲卿依旧听得如坠冰窟,尤其是越仲卿更是心中叫苦,怪不得那许姑娘拂袖而去,从岳阳楼一事,便可知道这位姑娘的倾向和性格,怪不得她竭力维护火凤郡主,想到此处,已经觉得前途渺茫。
杨宁距离船舱虽然很远,但是并不妨碍他听到里面三人的谈话,只是更为专心聆听青萍的埙声,所以并没有可以留心,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听明白了**分。忍不住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他没有仗势欺人的打算,但是看到原本想要和自己争夺青萍好感的越仲卿如此惊慌,还是会令他忍不住开心的。
正在这时,江面上却突然传来一缕笛音,声如金石,高亢入云,江浪声声,笛声清越,却和青萍所吹奏的陶埙颇为合拍,杨宁虽然对音律一知半解,却颇能解曲中之意,这本是堪称当世第一琴师绿绮的评价,此刻杨宁也不负绿绮青眼,只听了片刻就已经脸色铁青,只因他听出了那吹笛之人中气充足,显然是高手名宿,而仓促加入的笛音不过片刻就已经和陶埙的旋律融为一体,无分彼此,而且原本略显过分悲戚单调的曲调也变得婉转低回起来,一声声仿佛可以透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