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如烟(下) (第2/3页)
虽然感觉到死亡的逼近,但是乔姑娘仍然忍不住从心底漏出一丝欢喜,终于把握住了唯一的生机,她是不会看错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最初那魔帝任凭自己残害那个少年,可是她清楚地记得当魔帝漏出真面目的时候,对那少年却流露出难得的温情,虽然隐藏在冷漠的神情之下,可是身为**宗的弟子,最善揣测男子心意的她来说,是绝对不会误解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拼着牺牲所有人的性命,得到了一个挟持人质的机会。她要的只是活命,相信魔帝不会为了自己这个小小的愿望而牺牲一个颇为重视的人吧。
可是她还未开口,身后却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道:“你也是**宗的弟子,怎么武功如此差劲,红绫之中尚混有银丝,这般投机取巧,怪不得你的武功还不如秋素华的三成。”
乔姑娘心中突然雪亮,她想起来临行前秋素华的耳提面命,立刻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做法实在是自寻死路,心念一转,她玉腕轻转,那缕银丝以及红绫缠回腰上,在她动手之时,她能够感觉到制住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微微一动,但是内力方吐即收,心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那人的心思。收回红绫之后,她也不回头,单膝跪下道:“**宗乔韵叩见帝尊,弟子多有冒犯,望帝尊念同门之情,宽恕一二。”
杨宁微微一愣,虽然他对乔韵即时收手并不奇怪,事实上即使乔韵当真出手,他也有把握在乔韵杀死小三之前将她制住,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不过是念在这女子也是魔门弟子的身份,所以不想迫她立刻走上极端,想不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干脆,就连利用人质胁迫自己这个显然有几分胜算的法子都不用,就这么干脆的认输服罪,摆出任凭自己处置的姿态,这样的冰雪聪明,让杨宁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当然若是换了几个时辰之前,杨宁心目中,依旧就只有单纯的黑白,不论是想要杀人还是想要救人,他根本不愿理会那人的心思,只是经过小三这件事情,他却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竟然对是否还要杀了乔韵生出不确定来。不过虽然心中有了犹豫,他的神情上却没有丝毫显露,也不理会跪着的乔韵,径自越过她和忐忑不安的莫无忧,走到小三身边,探视了一下他的伤势,这才转过头去,冷冷道:“乔韵,你可还有别的属下在这里?”
乔韵微微一愣,抬起头道:“启禀帝尊,我这次所带来的属下都在这里了。”说到此处,她的神色也有些黯然,虽然她心肠极狠,可是见到这么多属下都惨死在杨宁手上,仍然忍不住心中悲凉,只是她对杨宁很是畏惧,眉梢眼角竟然不敢流漏出恨意来。
杨宁闻言微微皱眉,冷然扬声道:“有胆子在外面窥伺,为何没有胆量进来,莫非还要我出手相请么?”
听到杨宁的质问,莫无忧和乔韵都是心中一惊,两人虽然自知并非绝顶高手,但是如果外面有人窥伺,这么长时间竟然毫无所觉,那么那人的武功当真厉害,至少远在他们之上,想到这里,都觉一阵心寒,尤其是乔韵,想到若非魔帝的出现,即使自己轻易得手,可能也会被身后的黄雀暗算,更是心中暗生怒气。
这时墙外传来长叹之声道:“子静,多年不见了,还记得当年的柳爷爷么?”说音刚落,柳天雕已经出现在墙头上,双目望着杨宁,虽然强行抑制着激动的心情,但是仍然难以掩饰眼底的热切哀伤。
杨宁微微一愣,望着柳天雕的目光变得复杂无比,既有激动,也有戒备,然后他突然伸指向小三的穴道点去,直到小三闭上了满是惊慌的眼睛,才抬起头来,淡淡道:“子静都记得,柳爷爷曾经送给子静世间最好的礼物,两年前也是柳爷爷送子静离开的么,否则只怕子静已经和娘亲一样死在火里了。”
柳天雕跃下墙来,三步两步抢到子静身前,伸手就要将他抱住,子静略一犹豫,竟没有避开,任凭柳天雕将自己紧紧抱住,从前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建平十二年,洛阳栖凤宫的一角,年仅五岁的杨宁呆呆地站在高墙之内,仰首望着墙头摇曳的藤萝,想着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子,原本每日除了练功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自己的时间,更没有幻想外面的世界的时间,可是前些日子师父却说,他的奠基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修炼虽然辛苦,但是也要有张有弛,所以每隔十日,他都能够得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自由行动。只是,但难得的半日闲暇,却总是让他更加悲伤难过,虽然是栖凤宫的少主人,可是宫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如果他有什么要求,那些人总是遵命而行,可是却绝不会和他说上半句贴心的话语,甚至他能够从那些人的眼里看到憎恨和冷漠,他知道,他们都怨恨自己,因为如果没有自己,娘亲就不会这样落落寡欢。如果自己一直练功也就罢了,至少沉醉在武学之中可以让他无暇思索自己的处境,可是惟有这半日闲暇的时间之内,他会饱尝种种寂寞孤独,却无能摆脱,只能任凭黑暗将自己吞没。在经过了无数次的失望之后,他已经放弃了和其他人交流的**,除非是娘亲相招,否则他就只在这栖凤宫最荒僻的角落,望着外面的一线蓝天而已。
正在杨宁百无聊赖之际,却突然觉得眼前多了一个人的影子,他原本以为是宫中的侍卫前来寻找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多半是师父或者娘亲召唤,不由心中一喜,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这人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有些微霜,但是精神却是极为矍铄,正含笑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温暖。杨宁却是心生戒备,足下用力,迅速退了丈余距离,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栖凤宫?”
那人蹲下身子,平视杨宁的眼睛,从容地道:“九殿下,属下是新来的侍卫,路途不熟,所以过来想问问殿下掬影轩怎么走?”
杨宁心中雪亮,这宫中的侍卫宫女都是从幽冀调来的,而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调整,而他活动的范围很是狭窄,所以有不认得的侍卫并不出奇,可是这人诺大年纪却仍然穿这低级侍卫的服饰,而且还主动和自己说话,所以他立刻知道这人没有说出真话,可是出奇的,他却不想高声唤来侍卫擒住这人,或者是这人眼中的温暖让他心动,或者是渴望有人和自己说话,杨宁犹豫了片刻,淡淡道:“我也不记得怎么走,你去问别人吧。”
那人却没有离开,反而坐在他身边笑道:“既然殿下也不记得道路,那么属下就等一会儿再去找吧,反正事情也不急,殿下可是想出去看看么,皇宫内苑,景色非凡,栖凤宫虽然是其中之最,但是却太僻静了,殿下若有机会,不妨出去走走,出了眼前的院墙,向左走上一炷香时间,就是御花园,现在正是阳春三月,杏花烟雨,雨润红姿,殿下的许多兄弟姐妹都在那里游春呢,殿下若是愿意,可以去那里看看。”
杨宁只觉得心里冰冷,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像去年见到的哥哥姐姐一样,想要诱使自己离开栖凤宫,可是他不会再度违背娘亲的命令,绝对不会,忍住心中的痛楚,他冷冷道:“娘亲不喜欢杏花,她说栖凤宫早已经没有了春天,子静也不喜欢杏花,你快些去掬影轩吧,如果迟了,韩统领要重责你的。”虽然心中渴望有人陪伴,可是他的性子也是十分固执无比,如果那人不是真心来陪伴自己,那么他情愿不要。想到此处,他仰起头,倔强地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眼中已经是火焰熊熊。
或许是感觉到了杨宁心情的变化,那个老者的神色黯淡下去,良久才叹道:“原来殿下不喜欢杏花,那么殿下是否喜欢这个呢?”说罢从怀里取出一个泥土烧制的陶马,虽然只是泥胎土胚,可是那种昂蹄奔腾的雄姿仍然让人心血沸腾。杨宁一看见这匹陶马,已经十分喜欢,可是一想到这老者是存心而来,就再也提不起兴致,别过头去,不再看那陶马一眼。
那老者目中闪过一丝羞愧,心念电转,随手从旁边的一棵碧柳上扯下一些柳枝,然后手指轻动,不多时已经编出了一顶斗笠来,柳叶嫩枝从斗笠四周垂落,越发显得这顶柳笠如烟如雾,然后老者将柳笠轻轻戴在杨宁头上,他特意将柳笠的中心编出孔洞,正可以将杨宁头上的金冠露出来,然后老者笑道:“殿下想不想学习编织斗笠,很好玩的。”
杨宁伸手摘下柳笠,只觉得枝条细密,编制的极为精巧,心喜之下,也顾不得这人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连忙点头,那人漏出欣慰之色,又从树上摘下一些柳条,教杨宁编制斗笠,杨宁十指灵巧,不过片刻就已经学会了,那人才告辞而去,临别之时,那人叹息道:“九殿下或许觉得属下不怀好意,可是属下当真并无恶意,如果殿下愿意,以后每隔十日,属下都在这里等候殿下,属下姓柳,名天雕,如果殿下不肯谅解属下,可以向贵妃娘娘说明此事,不论娘娘要如何处置,属下都不会怪罪殿下的。”
柳天雕离去之后,杨宁在墙角下呆到日落时分,直到暮色将他全部笼罩,负责照顾他的宫女前来寻他的时候才起身回转寝宫,当然这个时候,那顶他爱不释手的柳笠已经被他埋在了花丛之下,如果这样的东西被人瞧见,他就不能不说出柳天雕来过的事情,可是心里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这样做。
十日之后,当柳天雕再次出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杨宁极力维系淡漠,却难以掩饰激动的眼神,柳天雕这次拿来的是一只刚刚捉到的蝈蝈,用草编成的蝈蝈笼子则更让杨宁喜爱,之后的三年,两人形成了默契,每过十日,杨宁都会和柳天雕私下见面,虽然栖凤宫的防卫一向严密无比,但是或许是火凤郡主也希望给自己的儿子一个轻松的天地吧,这一片被花丛树木环绕的角落,从来没有人打扰过。而两人之间的称呼也渐渐改变了,从开始的九殿下、柳侍卫到后来的子静、柳爷爷,有了柳天雕这样一个忘年之交,杨宁近乎空白的生命凭空添了几许色彩。当然柳天雕也再没有诱惑过杨宁离开栖凤宫,每一次都只是带来一些寻常孩子的玩具,走的时候还要带走,因为杨宁身边不可能出现任何这样的物事。平静的生活过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柳天雕提出要杨宁去和病重的杨侗见上一面。
杨宁听到“柳爷爷”的请求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如坠冰窟,对于身边人的提防早已经成了习惯,尤其是和皇室扯上关系,他很早就已经明白,在杨家人的眼中,他不是骨肉亲人,而是挟制娘亲的工具和棋子,这一点从当年三哥和六姐在被娘亲发觉之后就再也不曾前来的记忆,他就知道了,因为事后他曾经有一次偷偷溜出去想要看望他们,却只见到他们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纵情欢笑,甚至提起自己的时候没有丝毫难过。没有等到娘亲派来的人将自己抓回去,他自己懵懵懂懂地返回了栖凤宫,接下来的三天,他不想吃饭,不想练功,只觉得被所有人遗弃。原本以为娘亲会因此重重责罚自己,或者就可以从此摆脱这种被束缚的命运,可是娘亲却只是叹了口气,在他身边整整待了三日,和他一起吃饭,念书给他听,还给他讲了许多从前的往事,那三天至今想起来还是如同美梦一般,只因他平静下来之后,娘亲又恢复了从前的淡漠庄严。
虽然难过,虽然不开心,他还是冒着触怒娘亲的危险和柳天雕去见了当今天子,也就是他几乎不复记忆的父皇,仍然记得那是在一间荒僻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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