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石激起(下) (第2/3页)
师姐承欢膝下的心愿,想不到竟有此变,都是小妹之错,师姐也不必怨恨子静公子,他虽然心狠手辣,不念恩情,但是毕竟是为了苟活残喘,而非存心和师伯、师姐作对,要怪就怪小妹不该打扰师伯清修吧。”
平烟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连还恩令都用上了,怪不得师父会出手。”一边说着,两行珍珠也似的泪滴终于沿着冰雪一般的脸颊垂落,但是她迅速扭过头去,不肯给人看见自己的软弱,也不再追问,一跺脚,身形已经化作淡淡青烟,转眼间已经消失无踪。
颜紫霜缓缓站起,螓首低垂,双肩抖动,显然也是悲伤难忍,良久才抬起头来,看向远远站在一边,看似避嫌,但是目中满是古怪之色的宁素道,淡淡道:“请郡守大人转告滇王殿下,莫怪紫霜过门不入,紫霜实在有难言之隐,将返宗门待罪,他日若再见殿下,必定亲自谢罪。”
宁素道连称不敢,颜紫霜敛衽为礼,翩然而去,宁素道将方才听到的话语反复思忖,眼睛一亮,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位出身翠湖的无色庵主和平烟关系密切非常,想到当日亲见平烟和子静的血战,只觉得心中一寒,隐隐觉出不祥的征兆。
一过黄河,景物风光已经是截然不同,深入北地之后,更是可以感受到深秋的萧瑟。西门凛和凌冲都没有在黎阳逗留,而是连夜启程,从黎阳沿驿道北上,一路上快马加鞭,日以继夜,这一段路程将近六七百里,但是驿路宽阔平整,每隔五十里都有驿站,两人都是幽冀重臣,身上有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令牌,又可以在驿站更换马匹,得到食物饮水,所以两天两夜就到了信都,只是到了城下的时候已经是尘土满面,颇为狼狈。
其实两人原本不需要如此日以继夜的赶路,但是一行人刚到黎阳就收到了信都的谕令,虽然只是要西门凛一人前去谒见,但是凌冲心中有许多疑惑不满,所以坚持要一同回去。无论如何,凌冲还是燕山卫的副统领,西门凛也不好阻止,所以才会一同上路,即使如此,一路上两人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自从赤壁败退之后,凌冲就没有给过西门凛好脸色,当日的情景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不得已救了西门凛一命,可是却不能苟同他忘恩负义的行为,而且西门凛那番说辞他也听清楚了七八分,对西门凛自然是更加鄙夷,虽然他忠于得是燕王,但是并不会因此欣赏西门凛欺上瞒下的行径。他对杨宁颇有好感,所以不愿西门凛在罗承玉面前搬弄是非,这才不惜伤势未愈,坚持随行,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快马疾驰,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疲惫之色形之于外。
到达之时正是夜里子时,城门早已经关闭,西门凛在城下勒马停住,扬声道:“今夜是何人巡城,本座西门凛,与副统领凌冲奉殿下之命连夜返回,请开了城门,让本座进去。”
守城军士不敢擅专,不多时已经请来了巡城将领,却是一个颇为陌生的青年校尉,他向下张望,西门凛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容貌清晰可见,那校尉朗声道:“请统领出示信物,否则末将职责所限,不敢轻易开城。”
西门凛微微一笑,轻喝道:“小心。”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描金锦囊,这锦囊不过手掌大小,但是入手便是一沉,显然颇有分量。西门凛也不等城上放下竹篮绳索,一抖手将锦囊当作暗器掷了上去,信都城高十五丈,这么高的城墙,他能够将锦囊掷上城去,即使是凌冲和他素有心结,也觉得暗自钦佩。城上的巡城校尉接住锦囊,取出里面一块令牌,只见令牌颜色绯红,材质非金非银,触手冰凉,正是燕山红玉洞所出的玉石制成,令牌材质独一无二,一眼便可分辨出来,不过这青年依然小心查看上面的铭文,确认的确是统领令牌之后才匆忙走下城楼,不多时沉重的城门就开了一线缝隙。
那青年校尉出城相迎,躬身行礼道:“统领大人,世子殿下已经传下谕令,大人一到就请立刻前去信都郡主府相见。”
西门凛略一点头,目光在那青年校尉脸上一扫而过,状似无心地道:“你是张舜卿,原本不是在安乐郡驻防么?我记得南城校尉应该是任盛任校尉啊?”
那青年校尉脸上闪过一抹红潮,兴奋地道:“统领大人还记得弟子,舜卿是半月前才迁升到信都担任南城校尉的,上任任校尉已经调任清河郡了。”
西门凛目光一沉,口中却笑道:“原来如此,说起来你也是很难得,离开演武堂还不过三年时间,就已经升任校尉,军中升迁必须要有军功,这些年边境还算平安,你能够立下这等军功,倒也是颇为难得。”说罢一挥马鞭,在马上抱拳一礼,便已经策马入城,只留下那青年校尉仍然在那里兴奋不已。
凌冲也策马跟上,眼中闪过深思的光芒,他在燕山卫虽然是龙困浅水,但是毕竟待过多年,这个张舜卿他却已经没有了印象,西门凛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虽然也是因为他当年对演武堂并没有多少插手的余地,但是西门凛的用心之深,记忆之佳也是令他深自敬佩。但是更深层的思索却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端倪。一般来说,除非是特殊情况,将领士卒的调防是每年春季才会发生的,信都的中级将领在这个时候突然调防,如果是针对燕王,那么西门凛不会在自己面前揭破,除非这件事情他事先并不知道,那么是否世子殿下果然已经对西门凛生出忌惮了么?
入城之后,西门凛却缓辔而行,似乎是不想惊破夜色的清冷静谧,凌冲心中疑惑,却也不好独自策马,只能和他并辔而行。只因原本接到谕令返回信都的是西门凛,如果他贸然独自前去求见世子,只怕未必能够见到罗承玉,还不如跟着西门凛前去,或者能够趁机见到罗承玉。
西门凛面沉如水,心中千回百转,虽然早已经有了准备,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惴惴不安,如果世子殿下真的误解了自己的心意,那么该怎么办,突然,他心中恍然,或者自己擅自作出那样的决定,也有要试探世子殿下心意的心思吧,谁不畏惧鸟尽弓藏的下场,谁不忧虑功高震主的处境,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后悔起来,如果罗承玉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豁达宽容,那又该如何是好?路虽然长,但终有尽时,西门凛心中正在七上八下,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熟悉的府邸。
信都郡主府位于信都中央,占地将近百亩,虽然不是金砖铺地,雕梁画栋,却是清一色的青石建筑,格局广阔,恢弘壮丽,正是北疆常见的建筑式样,外墙高达五丈,上面和城墙一样有垛口、箭孔,每隔二十丈还有碉堡望台,倒像是缩小的城池,若是据而守之,纵有千军万马,也未必能够攻破。每次立在信都郡主府的大门之前,西门凛都会感慨万千,也只有那样刚强的女子,才会将自己的府邸修建成堡垒吧,不愧是一生心血都放在军旅中的火凤郡主。
郡主府邸在过去的十余年一直是燕王世子罗承玉的居所,如今更是幽冀实际的军政中心,不仅要提防朝廷和其他藩王的窥伺,还要防备燕王的势力,自然是戒备森严,巡视的军士往来如梭,墙壁之内漆黑一片,墙壁之外则是灯火通明,丝毫没有留下一丝刺客进出的空隙。在府门下马,将马缰丢给守门的军士,西门凛敛去心中所有的紊乱思绪,迈步向内走去。跟在西门凛身后的凌冲却是步子略缓,和西门凛不同,这里对他来说不啻是龙潭虎穴,但是不知怎么,他脑海里却响起了昔日杨宁的话语。“罗承玉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见他一面就知道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想到这里,凌冲只觉心中顿时安定下来,便也迈开大步,走进了府门。
两人刚刚走入府门,已经看见了含笑而立的莫青云,西门凛略一皱眉,冷冷道:“莫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如果累坏了身子,本座可担待不起。”
莫青云知道西门凛对自己一向不喜,或许是自己进入世子殿下幕府之后,不免削弱了世子殿下对他的的宠信,所以才会如此冷淡,他深沉多智,纵然不满,也不会因此形诸于色,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何止在下没有就寝,殿下估计你今夜会到,此刻仍然在万松轩等你呢,统领大人还是快些前去吧。”
西门凛神色一惊,也顾不得和莫青云多说什么,匆匆忙忙向书房的方向走去,凌冲略一犹豫,已经被莫青云挡在身前,莫青云从容道:“凌副统领旅途劳顿,青云已经为统领准备了客房,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如果世子殿下想要接见副统领,也可不失礼仪,不知道副统领意下如何?”凌冲轻轻一叹,道:“如此也好,还请先生替凌某向殿下陈情,凌某一定要谒见殿下,以免殿下误听了一面之词,平白结下不应轻易得罪的强敌。”莫青云闻言神色微动,却只是吩咐下去安排凌冲到客房小憩。
郡主府邸广厦连绵,西门凛常来常往,也不必有人引领,不多时已经来到了一座壮丽雄伟的楼阁之前,阁门之上高悬的匾额上面正是“凤台阁”三个大字,虽然是子夜时分,但是楼阁上下灯火通明,人影闪烁,显然并没有因为夜晚而沉寂。西门凛的脚步在阁前只是稍一停顿,就转而向旁边青松林间的青石路走去,刚走出几步,那座楼阁门内已经走出一个黑衣秀士,并且开口唤道:“是西门统领么,请留步。”
西门凛微微一愣,停住了脚步,目光盯在那黑衣秀士身上,竟然露出了慌乱之色,那黑衣秀士大约五十多岁年纪,容貌儒雅,双鬓星霜,虽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可是依旧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候的优雅风姿,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虽然直直望着西门凛,却不曾有一丝涟漪。
似乎是感觉到西门凛开始紊乱的呼吸,那黑衣秀士拾阶而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但是西门凛却是仿佛置身冰窟,不由后退了一步,或许是步子迈得有些急促,黑衣秀士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西门凛不及多想,已经飞身扑过来将他搀住,刚触及到黑衣秀士的身体,他就已经后悔起来,自己明明知道这人虽然一双眼睛不能视物,但是却感觉灵敏,上山下水,如履平地,小小几级台阶怎能绊倒他,却还是被他骗了,但是心中千回百转,却只能低声抱怨道:“吴先生,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怎么没人服侍你?”
原来这黑衣秀士正是凤台阁主吴澄,也是燕王世子罗承玉的西席,这些年来,在罗承玉未能亲政之前,他就是信都郡主府的实际掌权人,如今虽然权力有些削弱,但依旧是首屈一指的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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