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清史稿的记载 (第3/3页)
奴才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翰林皱眉:“你说。”
“奴才老家是河北的,崇祯十七年那会儿,奴才十三岁。”太监声音很轻,“那年四月,村里都在传,说皇上没死,南下了。还说……说皇上在淮安招兵买马,要打回来。好多年轻人偷偷往南跑,说是投皇上去。”
屋里静下来。
太监继续说:“后来淮安破了,消息传回来,村里老人都在祠堂里哭。说大明……这回真没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睛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奴才多嘴了。只是……只是觉着,崇祯爷也许没史书上写的那么……那么不堪。”
说完,他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门关上,屋里更静了。
年轻编修看着面前稿纸上那几行冰冷的字,忽然觉得,这些字太轻,太薄,撑不起那么多人用命填进去的十七年。
但他能做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编修,按朝廷定的调子修史。
史笔如铁。
可铁也有锈的时候。
“继续吧。”老翰林打破沉默,“抓紧时间,年底前要把崇祯朝的本纪定稿。”
众人重新伏案。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窗外风雪声,成了文渊阁里唯一的声响。
年轻编修提起笔,看着自己负责的部分——崇祯十七年三月到四月,北京城破前后。
他该写:帝仓皇无措,自缢殉国。
可他想起刚才太监的话,想起那些南下的年轻人,想起淮安城头的血。
笔悬在半空,久久落不下去。
最后,他写下一行字:
“三月十九,贼陷京师。帝召驸马巩永固、新乐侯刘文炳,欲突围南走,不得。遂自缢于煤山槐树,太监王承恩从死。”
写完,他顿了顿,在页边空白处,用极小的字添了一行注释:
“民间传言,帝实南遁,至淮安重整兵马。然查无实据,姑存此说。”
这行小字,将来刻版时会被删掉。
但他写了。
算是给那些南下的年轻人,一个交代。
给那个或许存在过、或许只是传说的“洪武再临”,一个交代。
窗外,雪还在下。
康熙三年的雪,盖住了崇祯十七年的血。
也盖住了很多故事。
那些故事,有的被写进正史,成了冰冷的字句。
有的留在野史笔记里,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的藏在某些人的记忆里,随着人死,也就没了。
只有一枚洪武通宝,也许还在世上某个角落。
铜钱不会说话。
但握在手里,还有人记得,它该在什么样的土地上流通。
夜深了。
文渊阁的灯还亮着。
修史的人还在伏案疾书。
他们要赶在年前,把明朝最后一位皇帝的一生,定格在纸上。
定格在史书里。
定格在,后世人的记忆里。